若不活在爱中,我们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爱。
爱不是一个概念,它是一种充满激情的喜悦。
小青
寇洁明用花瓣制作的《爱》,图中有一个大人为孩子换尿布
01 风暴
今年的雨水特别多。宽广的赤道,海洋像镜面般反射着大量的阳光,闷热的水气在西太平洋上聚集。环境风垂直而狭窄,在风切的作用下,螺旋着上升成为云墙。
更多的风逆时针聚来,积雨云构成的云队列逐渐扩大,在水平方向上半径已达数百千米。于是它们开始向西北方向作长距离运动,终于在中国的南方登陆了……
从北京航天大院的家,开车到廊坊,在路上需要一个半小时。有时看上去路况还算顺利,但说不定下一秒钟,就会突然被卡在某处,动弹不得。时间一分分的流逝,前后似乎都望不到头。
这有点像她的人生。过去隐藏在矇眬之中无从回顾,前方路况不明即使知道方向也没法超越当下。最清晰的只有前面、后面的几辆车。
她需要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,保持车况良好。当需要挪动时,快速移动操作杆;需要停下时,耐心等待。而等待,是最磨人的。
02 等
几日来,连续收到监管部门的电话,因为疫情的缘故,全县26个村又开始严格管理,生命树的脑瘫孩子和照顾者们成了防范对象。因为他们刚搬过来住不久。
“下午刚开完会,最多只能给到周六,所有外来的车辆和人员都不能进了。”
“就是有核酸、行程绿码都不让进吗?”
“你们有外来人员,护工和其他人。现在就搬走吧。对了,你们的地儿找的怎么样了?”
只给她三天的时间搬家,连打包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够。放下电话,她的心越来越沉。
夜晚的小区,静谧而混沌。站在窗边,望着黝蓝深邃的天空,没有星星,空气中弥漫着水气。没有人知道几天前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。
蒙恩又开始吐血,大口大口的吐血,再一次濒危。这种情况从她小时候起就时有发生。她是重度脑瘫,整个身体成倒C型,好像折了一样,腿和后背极度弯曲。她不能走路,甚至翻身都不能、吞咽障碍、呼吸困难(佩戴呼吸机),活着对她来说每天都像是闯关。
不过她还是闯过来了,此刻她平静地睡在床上,弯弯如描的眉毛舒展着。
蒙恩
03 最灿烂的星星
“蒙恩遭了多少罪呀。有时我想如果我是她,会不会坚持下去。那天我看着夜空的星星,突然想——蒙恩的生命是不是天边特别灿烂的那颗星。因为她只要好受一点就会对你笑,她真的好特别。
她那么难照顾,但为什么身边没有人厌弃她?因为她特别懂事。如果身边其他的孩子,比如勇勇或一凡生病了,她就会消停一些。蒙恩病危,一方面我觉得她真的了不起,同时也说不出来的心疼。
有时我想,今生是不是一个Training Center(训练中心)?
真的,你无法跟蒙恩相比。她小的时候被放在一个面袋子里,遗弃在垃圾桶的旁边。晚上十点钟的时候,一个女工上班时听到声音。面袋子在动哎,打开看里面有一个孩子。就这样被发现了,这孩子遭的罪太多了。
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,身体又是这样的状态。可是,她只要一听见我的声音就笑;或者只要嘴里的痰出来就笑。即使活得那么艰难,蒙恩是不想放弃的,她的生命力太顽强了。世上如果有什么生命斗士奖,我一定会颁给蒙恩,她当之无愧。”
蒙恩
04 搬家
位于廊坊的生命树脑瘫儿童助养中心是2002年成立的,距今已有19年。在最鼎盛的时期,这里曾经助养了30几个孩子,他们都是被家庭遗弃的重度脑瘫患儿。寇洁明是这个中心的创始人也是终生志愿者。
2013年成为助养中心的一个分水岭。因着某些害群之马的民间机构存在贪腐、违规操作等问题,造成重大的公共事件,从而引发全行业的信任危机。余波影响了所有助养孤儿民间机构的正常运行,生命树也不例外,许多助养的孩子被接回原籍。
这些是来自不同地区的孩子,当初来中心的原因都是因为病情严重,需要24小时专业陪护。他们来中心时大部分还只是婴儿,如今已接近成人年纪。但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。寇洁明称他们是“慢飞天使”。
午后闲暇时光,阿姨和孩子们一起学做压干花
天使们是这里真正的中心。曾经在外企作过高管的小青说“第一次来生命树的时候,一进入这里,就感觉到一种宁静的气氛。虽然人很多,都在走来走去,忙着各种事情。这只是现象,你可以感觉到一种内心的宁静,说不上是什么原因。”
实际上,生命树总是很动荡,没有长期的固定场地。这也是许多民间非营利性机构的共同处境。像这一类的机构为着交通、环境、生活成本的缘故,常会选择城市周边相对僻静、便宜的民用小区。然而,很快就会受到居民的投诉。这些明显身体异常的孩子和经常进进出出的志愿者,总会引起居民的不满和居委会的注意。
老的房子房东不再出租了,新的地址还在装修中。暂时有好心人借出一个院子,民警却通知要在三天之内搬离,而旧房子的东西还没有打包… 对于她来说,这20年来这一幕总会频频上演,而人心和环境竟没有丝毫的松动吗?
寇洁明在给勇勇喂饭
05 家
寇洁明的家位于海淀区某高校的家属大院,这里是北京的文化教育中心。她的父母都是高校的老师,如今已近80高龄,享受着安逸的退休生活。弟弟已成家,安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。最让两位老人放不下的,是这个大女儿。
有时回顾女儿的人生际遇,或许他们是有一丝丝遗憾。年轻的时候,夫妻两地分居,生活所迫,把幼小的孩子送到外婆家去照管,没在身边带大,直到6岁时才与父母团聚,人已经长大“变野”了。她的性格中,既有柔和温暖,甘于担当的长女风范;又有天马行空,无拘无束不羁的反叛心思。
老人家们时不时的叫回身边吃顿饭只为多看两眼,再偷偷塞女儿包里一沓子钱。多年教书育人,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职业背景,虽然终究被女儿传承了衣钵,成为许多孩子身体、心灵的工程师,但这终究并非百姓寻常之路。
即使受过那个时代最好的教育,但在年轻的时候,家庭、事业、儿女终难平衡。待到暮年,看着女儿全心投入的事业、以及那一张张由她亲手制作、描绘的,充满绚丽色彩的压花作品,他们似乎第一次发现了她。
在那些画面中,岁月、风或花,被定格在一幅幅纯美的画面之中。纤细的背影、柔美的身姿。女儿在发已花白之年,描绘出人类世界中的小女孩,最优雅纯真的样子。那是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形象。
寇洁明用花草叶子制作的“花仙子”
“此心安处是吾家”
“Thanks Mom”
“庭院”
06 初见脑瘫儿
2001年 银川 火车站 作为西北大省,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的银川火车站,座落于这个城市的西面,始建于1958年。银川站有南北两个候车厅,站房总面积为3168米。到了1961年技术改造后,总建筑长达7.73千米。来自全国的旅客在这里乘车、中转。
2001年,寇洁明在这里大病一场,差点就客死他乡。这是因为,她在这里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“在银川火车站旁边有一个老年公寓。上到它的顶层是一个孤儿的中转站,凡是在火车站里拣到的孩子都被送到这里。第一次遇见他们的时候,环境太差了,这些孩子泡在屎粪堆里,等待着死亡。我抱起他们的时候,发现他们手和胳膊抽在一起。
于是我打电话问一个朋友,她说是脑瘫吧。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脑瘫这个词。我想,如果能让他们的身体干净一点,舒服一点,我的心里就不会那么疼。
可能因为那个时候,我已经到了当妈的年龄,上天赋予一个女人要给出这份爱,有地方给出去。再有就是最疼爱我的姥姥,她的身体后来也抽了,因为脑萎缩,胳膊腿都伸不直,她就这样躺了15年之后去世了。
当我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,我就不肯回来了,只想跟孩子在一起。我请求中转站的人,让我作志愿者,把孩子们洗干净,然后喂上奶,照顾他们。可三个月之后,出于一些原因,我不能再留在银川,只好回了北京。
可是我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。以前一直在公司里面做,感受不到什么动力和目标。回到北京之后,看着孩子们的照片我就哭,心里特别难受,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了。”
寇洁明与孩子合作的,丙烯干花混合,“泪水”
07 天命
“你这么做还是挺有爱心的。”大半年后,当一个朋友第一次没有指责挖苦,她当时一愣,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“你能不能给自己半年时间,如果真的是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,会越来越强烈。如果只是一时冲动的话,半年之后你也会知道。如果真的开路,你就勇敢地往前走吧。”
“你在盖一座楼之前,总得计划计划。可以拿张纸写一下可能发生的状况。比如照顾脑瘫儿童,以后可穿不上名牌喽。没有人娶你,要单身一生,这些能不能接受?”
“那你写了吗?”我问。
“写了,我听话。对我还是挺有帮助的。我列了几条,比如家里人不支持怎么办?钱从哪里来?会不会后悔…然后,我就睡着了。”
她笑了,露出洁白的牙齿。虽然头发白了大半,但她的脸丰润光泽,脸上的表情纯真而丰富,双目明亮柔和。她的声音依然悦耳动听,比起许多同龄人,显出一种蓬勃的活力。
在初夏的小院里晒太阳,妈妈看小宝儿看不够
08
志愿者
2002年,寇洁明和另一位朋友,成为北京廊坊两家福利院的常驻志愿者。
“就这两个地方需要就特别大了。我不甘于只是看一看,放点东西就走,再回到生活里,怎么能做到呢?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。虽然陪伴孩子们是很痛很苦的事,但我有平安。我从来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,突然间觉得被点燃了,我的生活有意义了。
作一个志愿者,事情多得很,经常需要陪床……孩子住进医院里,我们就在旁边搭个小铺,就这样昼夜的陪。过得特别充实,根本想不了那么多,一个个的生命是那么鲜活。我非常满足,但马上又遇到一个新的难题。
寇洁明年轻时,与福利院的孩子们在一起
本来我只想当一辈子的志愿者,没想带孩子回来养。只想着工作挣钱,再去帮孩子。结果出现了宝宝,是一个女孩,只有五个月大。她被遗弃在医院的长椅上面,头枕着CT的片子,右脑有个鸡蛋大的洞是空的。
她被送进福利院。但宝宝的性格非常刚烈,见不到妈妈她不干了,能哭多大声就多大声。实在哭累了,就满脸愁苦的睡着了。醒了之后再哭,把自己哭成了喉炎。送到医院治好,回来再哭成喉炎,再送去医院…院长找我说,你们助养一段吧,那时没有夜班护士,30多个婴儿被她带着一起哭。
我答应了,把宝宝带回家,结果这小家伙彻底把我给整治了。她不让我坐着,要不停的蹦和颠才能睡,一放下来又哭,如果幸运的话才能睡会。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情况是肌张力异常。因为她没有办法让自己身体舒服,只能贴着大人的皮肉才有安全感。我感到一丝丝后悔,好在后来找到一个阿姨。
被爱滋养,愁苦变喜乐的宝宝
09
儿子——胖胖
“在北京房山,有一个天主教与中国红十字会合办的脑瘫儿童康复中心。他们给了福利院一个名额,带孩子做康复。那时,我听院长说康复这个词时,眼睛都绿了,孩子真的能走路能说话吗?立刻觉得价值感爆棚!于是我说,去!带上一个孩子胖胖就去做康复了。
胖胖四岁了,还不到十斤。除了一个牌子的豆奶粉,他什么都没有吃过。为了增加营养,我把鱼子酱、蛋黄、馒头、小米粥等兑到豆奶粉里让他喝。他的口腔酸辣咸都没尝过,也不太会咀嚼,婴儿期的吸吮垫都没有消失。我白天带他做康复,晚上在图书室读书,写笔记,学习照顾脑瘫儿的科学方法。
2008年,寇洁明给胖胖喂酸奶。在胖胖14岁之前,寇还能抱得动他,她总是这样把胖胖搂在怀里喂水喂饭,专注而享受。
康复中心有一位意大利的康复师,中文名字叫安心,她的眼睛大大的人非常漂亮。她找我谈了四次话。一次,她问我说——你带Paul(胖胖)来到这里就对了,将来他去哪呢?我说回福利院啊。我可以打工挣钱,给他买奶粉,教福利院的阿姨给他做康复。这个回答她不满意。
那你就做了一件错事,他会死得很快。原来Paul没有尝到过被爱、被关注的味道。你以为他在这一、两个星期里的变化是康复训练带来的吗?不是,是爱的关系。
现在他尝到了被爱被关注的滋味,就好像把他抬起来又要摔下去。以前他只是活着,每天看到的是头顶上的天花板,但现在是生活。他尝到了生活的滋味,如果再回去,他不会活太久。
我听了之后非常郁闷。怎么之前,从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呢?当你给予一个人爱的时候,是要负责任的。
2004年,生命树乔迁新居。有了新家,坐在小院里,胖胖笑得好开心
没几周胖胖生病了,高烧。于是我带他去医院输液。在那个非常脏的小诊所,我抱着胖胖,给他扶针、喂水、换尿片,他非常依赖我。到了应该下山的日子,我没有按时间回去,而是在山上又呆了一个多星期。
这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。“如果你是胖胖,你希望别人怎么做呢?”我问身边的好朋友,她看着我眉头皱了起来。刚好福利院里又新来了两个脑瘫小男陔。一个是约翰,一个是大卫,他们的情况都不严重。是时候给孩子们成立一个家了,我下了决心。
2002年给孩子们成立了家,寇洁明怀抱着宝宝,前排左一是胖胖,左二是大卫,后排抱着的右一是约翰
10
生命树
2002年成立至今的生命树脑瘫儿童助养中心,是一间民办非营利的专业性极强的脑瘫孤儿助养机构。它从成立之初,所面对的对象就是在脑瘫患儿中,重度或极重度的,一般的医疗机构都无法照顾的孩子。
这里孩子的病情通常包括:
1、痉挛。从外部看姿态异常,手、腿、或背部变形抽在一起。他们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专门的护理者24小时照顾。小一点年纪的孩子每天都需要做康复训练。而大一些的孩子因身体极度变形,更换尿片极其困难;能带上而不侧漏,需要长期苦练才能掌握。
2、吞咽困难。一半以上的孩子没办法正常咀嚼和咽下食物。连喝水都无法做到。因此吃饭、喝水是需要很精细培训与操练的技术活。
3、癫痫。重度脑瘫的患儿癫痫发作时十分危险且极度痛苦,而且每到换季时间都是发病高峰。中心市面上治疗癫痫的药应有尽有。发作时,通常不能只吃一种,而是配搭着吃。镇静类、肌肉放松类、肛门注射的药常备。
4、肺部感染。因为多数孩子没办法正常吞咽,每次喂水或喂饭都可能呛到肺里,然后就发烧去医院。肺炎、支气管炎是常见病。尤其一到换季的时候,是许多孩子的生死关头,需要昼夜不停的照顾,非常折腾。腹泻、呕吐,更是家常便饭。
5、食管反流。消化系统的问题非常普遍。有些孩子胃液反涌到嗓子里得吸出来。普通的吸痰机不好用,需要人工操作。中心有一个孩子,每天要吸两盆的痰,医院的护士看着都害怕。中心的员工会用最原始的方法,一点点把液体拍出来,然后用白开水冲同时一边用棉签掏。这也是最有效的方法。
6、身体姿势
孩子们的坐姿和卧姿要不停地更换。每个孩子都要有适合自己的特殊座椅,还要随时调整。
7、其他如情绪、营养、娱乐、学习互动、与人沟通训练等。
在有限的资源和条件下,用生命呵护生命,与重度脑瘫儿童过一份“有血有肉、有情有义、有滋有味、有声有色、生龙活虎的慢飞天使的美好慢生活”。
这是“生命树”的根与魂。回首二十载光阴,辛苦与幸福牵手,苦涩与甜美同行。
照顾重度孩子15年的司阿姨松果作品
11
艺术与快乐
2017年,宋庄艺术家小飞来生命树探望,提出给孩子们每周上美术课的想法…在她的心里激起阵阵的涟漪,这会给孩子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?
说干就干。她把丙烯和画布、画笔买回家。只要能坐起来参与的孩子,每个人都给上一堆材料,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好奇妙!不用教或特别学习,孩子们动起来了。他们用嘴叼着、用头顶着、用脚趾挥着、手指抠着,就这样开始艺术创作了!那专注的神情俨然是一个个小艺术家。第一堂美术课的主题竟然是“我心中的小宇宙”!
孩子们在画画
寇洁明带着童童画画。对寇来说,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就是与孩子们一同作画。
绘画成为孩子们最爱的事,他们终于找到了表达自己的方式,艺术就意味着自由啊!虽然身体被绑在床上或椅子上,但思想、爱、情感和想象力,可以超越这些有形的限制,在单纯的由色彩、激情与梦想构筑的世界里自由的翱翔!
她也开始创作自己的压花作品,成立了“慢飞天使美工坊 Snail Angel Studio”,与孩子们的作品呼应着。这是生命与生命之间另一种连接与对话。灵感奔涌而来,四季、少女、动物、天空、大地…大自然无私地馈赠着美,善良的人们俯首可拾。所有的伤痛,都可透过美与爱来治愈。
孩子们画的蝴蝶。脑瘫儿童不同程度地被活埋在自己的身体里,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羡慕蝴蝶、渴望自由。
约书亚充满自信地画画,虽然身体严重受限,但他的潜力却无限,他的心灵也是自由释放的。
12
离别
如果我能唱一首歌,我要唱那生命的歌;
如果我只能说出一句话,我想告诉你;
妈妈,我爱你…
孩子们相继离开了生命树。那天上午,旺旺坐在为他改造的轮椅中,大家逗弄着他,他开心的笑着,眼睛眯成了一道线。下午就被接回原来的福利院了。车子走得急,车上也没有空间。旺旺的轮椅也没有带走,孤零零地被遗落在院子里。
自2013年以来,大约有20多个孩子被相继接走。他们在这里都生活了十年以上,但情况就是这样毫无办法,她只能看着装着孩子的车子远去了。
她的心碎了,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。接下来,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。离家14天的利百加,在办理收养手续的过程中,突然吐血去世。接下来是第二个、第三个、第四个、第五个…如今,只剩下一半。
恩惠用头画的“暴风雪降临生命树”
“他们的身体其实非常脆弱,孩子们闯过了多少生死关呀。这生命力太顽强了,活着是那么不容易,特别熬人。养旺旺一个,比十个孩子更难。他的身体是倒C型,不能睡,特别可怜,好不容易带大。离家的下午,他就进了ICU,已经一年多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。上次看他是四月份,皮包骨头插着五六个管子。他看见我还对我笑,他在生命树生活了15年,闯了多少生死关呀。”
老泪纵横…
13
胖胖走了
胖胖在福利院走的那天,显得异常平静。他最后看到的人是福利院的阿姨,那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,但听到声音,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,对着她们微笑,然后安然离去。
“我曾去医院看胖胖,但没见到。院长给我视频,胖胖听到我的声音,一滴眼泪就挂在他的眼角,他走的时候,我不在他身边。
胖胖走了,也把我的心带走了。我们娘俩在一起生活了18年,我很享受跟他的互动。我没有生他们的气。我说孩子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和宽恕、什么是率真、什么是善良和勇敢。胖胖教会我什么是爱,我愿意把这个爱传递下去,胖胖是我的老师。我不抱怨。”
14
我想说——
“这些孩子虽然是重度脑瘫,但是他们很真实不虚伪;
虽然命运对他们非常不公平,但他们心里没有苦毒诡诈和抱怨;
他们虽然智力低下,被人看不起,但他们很有忍耐;
他们平静地接受命运给他们的苦难,很顺服,也很喜乐。
他们对你的笑不是在讨好,不是因为你是谁谁谁;
他们对你的笑,仅仅是因为他们真的喜欢你。
我想胖胖希望我活着,像他那样可以单纯地爱你。”
2017年去中国辅具中心的路上,为胖胖量身定制特殊轮椅。只要妈妈笑,胖胖就会笑的这样灿烂。
15
爱
什么是爱?
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,却没有标准的答案。从生命树回来,我的心情沉重了好几天,我努力想体会寇姐的内心和情感,想理解她放弃正常的工作、家庭生活,投入脑瘫患儿陪伴工作的20年,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她走了这条绝不寻常的路?
思考了几天没有答案。但我可以望着同一片漆黑深邃的夜空,眺望云层背后的星星。我想起蒙恩,这颗最灿烂的星;美丽,可爱的扎着冲天辫,里面可以放一个鸡蛋的小胖子星。我想起被切开气管,生死未知的旺旺,他孤单的在ICU中与死神搏斗了整整一年,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,他仍然活着。
我想起胖胖,他的脸很英俊,一双黑黑的眼睛炯炯有神,那是一双你在尘世其他地方,很难见到的异常清澈的眼睛。而这样的一双眼神,单纯的望向一个地方;在他的心里,只能存下一个人的身影、一个人的声音、一个人的形象。他奉献所有给一个人。那个人就是,他的妈妈。
胖胖注视着妈妈
刹那间,我突然明白了他们是谁,他们是爱的天使,是这世界不配有的人。他们经历了极重无比的苦难,人间的冷漠与遗弃,但他们没有抱怨,他们仍有能力全身心地、至死不渝地爱着某一个人。他们给予寇姐的,是最完整、最纯真的爱。这份爱,可以穿越时间,持续不断地支撑起渐已衰弱的身体,却让她的心永远年轻,她的血永远保持温热。
他们到这世界,成为慢飞天使,为要拯救所有因着物质的迷惑,自私的邪僻而迷路的人。这样的人充满了我们这个可怜的世间。他们却担当着这世界的黑暗与恐怖,在我们这些平常的人看不见的心灵与精神的领域,是真正的强者和勇者。
他们叫慢飞天使。而她,是三十几个天使的妈妈。
寇洁明的最新压花作品“天上的花园、隐藏的珍宝”,每一捧花代表着一个孩子。
“谢谢孩子们来到世间,陪我走过春夏秋冬、品尝这人世间的五味杂陈,感恩遇见你们。”
作者:白石
美编:星洋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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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admin
source: 星光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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